仰之弥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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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苇的清香。

纤细的苇叶编制成韧性的草绳，被父亲一圈一圈致密地绑在小刀手柄上后短暂的烘烤着——这是年少的唐卯拥有的第一把匕首。腰间水壶壶口处的挂绳，系行囊的绳结，无处不在的草香似乎融进了每个唐门人的血肉中，这气味像是同族相认的信号般奇妙。

唐卯平躺在寂静的黑暗中，睁开眼，复又闭上，努努嘴将方才自己置于口鼻间的苇绳拱得靠上些。

这绳子被他用来固定腰间匕首已经三年之久，多少染上了些血与药的复杂气味，细嗅之下也依稀辨得一丝草木之香。

哎……唐卯口中溢出一丝轻叹。三日前初到匪寨时，便是不知何处传来的同样气味使他立时失了冷静，连任务都不顾就惶惶搜寻起源头，幸好没惹出乱子，否则以寨中“唐门”客人的狠辣，跳过带他回堡定罪那一步，将他就地处决也是极有可能的。

念及此，他已完全放弃了寨中人是杨一池师兄的想法——本就是仅凭一条牵强推论而得出的猜测，虽不能肯定寨中人皆已遭横祸，但无论如何这唐门人的行事风格都跟杨师兄大相径庭，就算他日能寻到师兄也无法得到更多可用线索。

和自己相熟的人并不多，杨一池遍寻不着，雁取又……

哎，又是一声轻叹。与这一直敬爱着自己的师弟分别之时什么都来不及讲清，既已被自己牵连，只希望堡内看在雁取身世可怜的份上，不要为难他才好。

唐卯懒洋洋的翻了个侧身的姿势，顺手拽过一边的被子卷在身前抱着。他的小屋方位不算好，秋初的夜晚依然有些闷热，却从不不妨碍他睡觉时喜欢抱着东西的癖好——若觉得热便像此刻一样光裸上身就可以了。

打更的梆子敲着近了又远，唐卯模模糊糊地从打开的窗缝辨别了几颗眨着眼的星星，正想把脸也埋入被子里会周公而去，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迅速惊醒了他。

随后星星被一张已熟的不能再熟的大脸完全遮挡住了。

“是我是我，匕首放下。”

伏在床上的唐卯扬眉一瞪，窗外的明教弟子立时换上了一张无害的笑脸，才换得屋内人渐渐松开了隐藏在枕下，一看就知道随时准备以匕首迎敌的右手。

陆辑侧过身，轻轻掀开了一边的窗柩，唐卯警觉地支起身子低声道：“你干嘛！？”

“当然是进——”

没等他撑着窗框往里跃，被笼罩在屋内阴影中的小唐门就飞速迎上来，双手一张，摆出个阻拦的姿势道：“喝多了吧你，回房间去！”

被挡在窗外的陆辑却忽然盯着他愣住，随后闷闷地低笑起来。唐卯嗅着那明显的酒气紧皱眉头，正寻思着赶紧关窗了事，没想到对方出人意料的迅速出手，还戴着厚皮手套的右手一把掐住了他的左乳首，飞快的扯了一下。

“嘶——啊……”

唐卯打破头也想不到这家伙会来这一招，一不留神唇边便逸出了惊叫。双手再顾不得阻拦，立刻狠狠攥住那只似乎要更进一步揉捏胸肌的手臂，低喝道：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
“现在可是你抓着我不放了……”陆辑背着光，黑暗却掩盖不了淡色眼眸中的粼粼笑意，唐卯瞪着那双弯弯的眼睛，不一会就放弃了和这个醉汉比力气的想法，只得自己往后退开，远离那只无论如何都不放开自己胸口的手。

这样一来却正和了这大猫的心意——唐卯还没来得及阻止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用完全不像酒后之人应有的速度翻进了屋内，而后用不能更像酒后之人应有的无赖动作，一把揽住已逃下床的小唐门，砰地一声将他拖回床上稳稳压住。

要死了……唐卯后脑撞在床板上，顿时眼冒金星，断断续续地艰难开口：“你咳咳……你喝了多少……好沉！”边还腾出只手啪啪啪地抽起了对方脸颊。

耍无赖果然需要付出代价，打得好狠！陆辑暗自咂舌，脸躲向一边嘟囔着回答：“没多少，我这不是还能自己走回来么……别打了！”

“那就给老子爬开！”

此情此景，这话的用词和语调陆辑虽不懂，但也大概清楚意义——开玩笑，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放过你？

若是陆辑清醒，他必然会斟酌距离规制行为，断然不会如此鲁莽。可是现在，他喝多了。

下午艾山与陆辑自帽儿山归来后稍作休息，便同去长安的明教弟子据点参加集会——其实说是接风更为恰当。陆辑虽年纪不大，在教内人缘却不错。自打来了长安还没和师兄弟们打过招呼，又加近来不少弟子忙于他事无法相见，趁这一次接风宴的机会，都想着互相灌两杯才是。

一场满载歌舞与美酒的宴会就此开始。家乡的熟悉语言令这遥远异乡也变得温暖而亲切。在大快朵颐与饮酒共舞的热烈气氛逐渐沉淀下来后，一位师兄在华丽的地毯上盘腿拨弦，低沉沙哑的声音唱起了一首悠远而寂寞的歌。

大漠的满月、迟归的旅人和无尽的等待。这是一首几乎所有弟子都会唱的乐曲，不同于之前的热情激昂，缓慢的调子诉说着孤独，传达着丝丝缕缕的忧愁和思念。陆辑困乏的托着腮，闭目聆听着熟悉的乐曲——太熟悉了，他甚至和不少同伴一起，和着缓缓淌出的简单旋律，轻声跟唱起来。

要是他也在就好了。

扑嗵——

心跳乱了一拍。

——想见他。

陆辑轻轻睁开眼，琥珀色的眼眸中再无一丝醉意。

他立刻起身向还清醒的师兄们赔着笑脸告假，一路上施了暗沉弥撒，穿过夜色下的大街小巷，穿过月亮斜切出的光与影，穿过终日未歇的波回蝉鸣。他小心翼翼地绕到客栈角落一扇开了一条缝的窗外。

扑嗵、扑嗵——

小唐门瞪着黑亮的眼睛，他却笑得更开。

歌曲中听不懂的那些情绪，终于被你赋予了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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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被自己苏到了，无力